咕咕咕哒_簑

下马饮君酒

塞外一夜黄沙漫卷,大风扬起浓浓的尘烟,扑进眼睛鼻子嘴巴里令人窒息。苦寒之地的春天也这么粗糙,比不得那江南有杏花春雨,鹅黄嫩绿。

驿道旁小小酒店的掌柜清早起来打开了门,支起面破旗子,便搬条板凳倚在门前懒懒地捉虱子。这小店平日也少有人来光顾,除了奉命的驿使,什么闲人肯到这儿来吃沙子呢。

“店家,店家,劳驾,讨口水喝。”

耳畔客气的唤声蓦地让掌柜回神。

来者是个戎装的青年男子,大抵是哪个军队的将领,有着军人的结实体魄,隐隐带着统兵之人的刚毅和威严,态度却还温和,相貌生得颇俊朗,不似寻常边将般五大三粗。

“既然来了,没有要紧事的话,不若进来坐坐罢。”

青年也不拘礼,翻身下了马,将马拴好,随着掌柜进了小店。

“小店简陋,没甚么好酒,算是老儿请将军的,见笑了。”掌柜大概真的无聊得紧,打定了主意要把这颇合眼缘的俊朗青年留下来陪他喝酒,连店里的窖藏都狠心搬了出来。

“无妨,谢老丈款待。”

几杯下肚,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

“将军仪表不凡,这般人物倒是少见来这塞外的,老朽佩服。”

“老丈说笑了,”青年抿尽一杯酒,“男儿当存报国之心,哪里管得身娇肉贵,马革裹尸也好过伤春悲秋,醉生梦死,也好过在那高楼,······”半句和着酒一同仰头吞了下去,破碎不清。

“将军心中似是郁结。”

青年只是一杯接一杯地灌酒,动作之猛,倒好像是要把什么难平的心绪浇灭一般。

掌柜看着这个沉默饮酒的青年叹息一声。

“老朽不知将军心中有何郁结,只是愁绪伤身,这般借酒浇愁更是伤身,将军年纪尚轻,又言有报国之志,何苦不知珍重自身······”

青年已有几分醉意,闻言苦笑着喃喃:“报国,报国,到头来······珍重,为谁珍重,·早些死了才好······也好。”

断续的言语中溢出深重的悲伤,垂头死死攥紧了酒杯的青年手背青筋突起,唇角紧抿,语气中隐隐的哽咽几乎让掌柜以为他就要落泪,然而那双眼中又分明未有水迹。掌柜忽然想起昨夜的大风,横冲直撞着席卷荒野,呼啸声却仿佛在凄厉地呜咽,像极了眼前这个人。

罢罢罢,原是一时兴起寻个人作伴饮酒,却不料如今自己都险些卷进了那浓浓的悲哀中去。

毕竟是自己引起的话头,掌柜觉得自己有责任开解一下眼前人的悲哀。他也不知如何开导人,只好拣了段旧事来讲。

“老朽在此开店几十年,将军这样俊的人物虽然少见,却也不是没有。多少年前,约莫是十年前来过一个······”

“老朽还记得那是个少年将军,比将军还要年少些,骑一匹红鬃骏马,一身银甲,一杆银枪,唿哨着远远奔来,飞身跃下马来······”

青年猛地抬起头,听着那掌柜口中少年的形容,竟似痴了。

“老朽当时站在门前,几乎以为是天神临凡,近了才看出是个少年,如此年轻便有这般英姿······”

“他也进店来,和老朽喝酒,酒量还真大,店里的珍藏 那日将将喝个干净······”掌柜眼中有着遥远的笑意,“不过,和这小将军拼酒还真是少有的畅快······”

掌柜清楚地记得那少年身上的豪气,有着少年人的新鲜,明亮而灼烈,那般飞扬,叫他这个老头子仿佛都年轻了几岁。

不像眼前这人,有着这个年纪本不该出现的苍凉。

“小将军有豪情壮志,说要保家卫国,建功立业······”

是了,那人是不世出的将才,如若不是那场血案,他本该······做得到的。

“他又夸老朽的酒好,说他有个好友,喝水如饮牛,下次要带他好友再来和老朽喝酒······”

只可惜······没有等到下次。

青年怔怔地看着说得兴起的掌柜,仿佛想要透过他的描述,看到那个飞扬的少年,仿佛想伸手去够一段已经消失的时光。

神色似痛切,又似干渴之人望见海市蜃楼般虚幻地满足。

最后他说:“老伯,谢谢你······”

一晃那么多年,终于有人和他说起那个白衣少年。

将将十年过去,身边的人或是不敢说,或是不忍说,畏惧或者隐忍,无人敢轻易和他提起那曾闪烁于边境,照破敌胆,却如流星湮灭的少年的名字。

仿佛他在世上的一切痕迹都被大火烧毁了一般。

青年翻身上马,抱拳道:“多谢老丈招待。”

“将军慢走。是了,还未请教将军尊名?”

“鄙姓萧,排行第七。”

言毕,飞马而去。

留那店家站在门口,想着,这个姓氏似乎很了不得?哎呀哎呀,不管了。

千里之外,琅琊阁。

白衣公子举盏独酌,清雅如玉。

梅宗主月下独酌还是般般入画的景色,除了他的酒是违了医嘱偷来的这点。

酒还未入口便被抢了去:“梅长苏,大夫说不准喝酒。”

“蔺晨······”

“不准。你不知道你不能喝酒?嫌药喝得少还是针扎得少?”

梅长苏微微一叹,也不再坚持。

他适才梦见少年的一些事,醒来还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好像还欠景琰一顿酒。故人远在天涯,可他不知怎的便想尝尝酒味,尝尝少年的豪情。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苏宅。

靖王殿下与苏先生议事晚了些,留了下来用饭。这也并不是第一次,只往常因先生喝不得酒的,都不备酒,这次却备了上好的照殿红。

梅长苏并不想让萧景琰喝酒,因这水牛醉了便会絮絮叨叨,多是些少年旧事,也不像醒着时那样顾忌他是谋士,直像个孩子一般,教他又好笑又难过。

但是,梅宗主今天想喝酒了。

酒当然说是备给殿下的,晏大夫也三令五申不得让他碰酒,然而主君用饭旁人总不好在旁边盯着,只要支开了人,凭他江左梅郎的智计,和对萧景琰十数年的了解,还骗不到一杯酒?

梅宗主的算盘打得很响。

至于他最后有没有得手,估计只有在床上躺了三天被大夫的药灌得生无可恋的梅宗主自己知道了。

欢迎回答:宗主躺了三天的原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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