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哒_簑

遇珠(三)

自己捡的珠子真身居然是个美少年这种事,让萧景琰的心情很是有些复杂。

抛开林殊刚出现时他有那么一瞬目眩神迷这种可耻的事情,各种志怪小话本里头那些妖啊鬼啊的,不都是娇滴滴的美人儿么?

不过,萧景琰很是心大地想,幸好林殊不是个美人,否则他恐怕就再也不能把这颗珠子放在手里揉来揉去了,那可真是一大憾事。

虽然现在也不怎么敢。

但是萧景琰迅速地从发现林殊的真身这件事中找到了新的乐趣。少年林殊很快便成了萧景琰的棋友以及酒友,间或二人组团出去收割姑娘们的芳心。

比较不好的一点是萧景琰更加频繁地被欺负得满头包,一个人恶作剧起来总比一颗珠子方便。


同林殊混在一起的日子,总是像这个少年的笑容一样明亮的。萧景琰确信世上有倾盖如故这样的缘分,他见到这个人的第一眼,便有种莫名的笃定。如果对方是个姑娘的话,应该叫做一见钟情——啊呸,最近怎么老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对景琰也是‘一见钟情’呀。”少年笑得东倒西歪。

“草丛里吗?”萧景琰还记得这颗珠子死皮赖脸地要跟着他的往事。

林殊直起身子,敛了吊儿郎当的笑意,认真地看着萧景琰的眼睛,半晌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景琰的眼睛一直都很漂亮。”

许是林殊的语气太过温柔,萧景琰明知这人也许又在捉弄自己,还是觉得那份温柔带着热意染上了他的脸颊。

林殊看着耳根红透的萧景琰,继续笑得东倒西歪。


林殊,或者梅长苏,并没有说谎。他第一次见到七皇子萧景琰,就觉得这个哥哥的一双眼睛很漂亮,后来也一直这么觉得。那双鹿眼里总是有着耿直的倔强神气,看向林殊时却会带着柔软的笑意,看向梅长苏时先是怀疑冷漠,后来渐渐变成另一种厚重隐忍的温和。但是不管哪一种神色,他一直都觉得景琰的眼睛是好看的,直到梅长苏生命的尽头,最后出现在漫延的黑暗之前的,仍是那人的眼睛。


等他再次醒来,对上的正是萧景琰红红的眼睛,像是刚流过泪,又像是再没有了眼泪。

他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抚一抚那双伤心的眼睛,却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慢慢地他看清自己这是在林氏宗祠里,周围昏暗而死寂,幽幽的烛火映着帝王头上串串垂下的冕旒,还有其后一张他无比熟悉的脸,可惜他无法动弹,不然对上那人面上压抑的痛苦神情,定是不忍再看下去的。

但如今他只能看着,听着萧景琰嘶哑的声音破碎地呢喃着,他的名字,还有北境那场战事——还了大梁迟来的太平,全了林殊马革裹尸的心愿,要了梅长苏的命。

是了,他已经死了。

梅长苏发现他变成了一颗珠子,他出征前亲手放在自己灵前的那颗珠子。

阎王也不愿收了他去,叫他困在这里,看着景琰因自己的离去而痛苦,这是不是对他负心的惩罚?

梅长苏有些自嘲地想,他这种负心之人果然要死都不得好死,左右是他自己造的孽,叫景琰一人留在世上,合该叫他自己来领受这颗苦果。不过,倘若这是惩罚的话,还不算太坏——至少他还能陪着景琰,一辈子。


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大多数时间他是在祠堂里,有时候萧景琰会把他这颗珠子带在身边,批阅政务,迎受朝贺,微服出巡······有时是一些盛大的场面,有时只是他一个人。

除了他,无人得窥帝王心底那一点隐秘的思念。

萧景琰是个很好的君主,好得够得上梅长苏记得的所有称颂一个英主的辞藻,不,也许这些还远远不够,他认识的景琰,向来是最好的,什么词句能配得上他?

只是有一点不好,他不够快乐。虽然帝王向来是难有真正的快乐的,但是萧景琰连别的帝王用来取乐的浅薄快乐也不肯要,这样固然很好,却教懂得的人看了心酸。

对于一颗不能言语不能行动的珠子来说,时间的概念变得有些模糊。好在他还时常能见到萧景琰,数一数他眼角的皱纹添了几条,鬓边生了多少白发,等到数不清的时候,萧景琰的一生也到了暮年。

“小殊,我去找你,你等等我,好不好?”垂暮的萧景琰半倚在榻上,眼里有些年岁久远的温柔,不知是对手心里的珠子说话,还是在喃喃自语。

笨水牛,我就在你手心里,你去哪里找我?珠子里的梅长苏有些好笑地想。

帝王的手垂了下去。


也许是萧景琰的一生走完,因果散去,梅长苏此生欠的债也已偿清。萧景琰走后不久,梅长苏发现他能动了,也能说话和勉强化出人形,可以是林殊的样子,也可以是梅长苏的样子。

只是萧景琰既已不在,他即便可以行动自如,也不知要去哪里。

景琰不是说要去找他么?那么,这一次换他去找景琰罢。


琅琊阁还是那个琅琊阁,有治病救人的药,自然也有其它奇奇怪怪的东西,比如让人永葆青春的药,比如妖物灵物修炼的法门。垂垂老矣的蔺晨乍然见到上山来的梅长苏,很是吓了一跳,但是也并没有吓多久。他拍胸脯保证让梅长苏成为一个合格的妖怪,同时第二天就变回了年轻时的样子,摇着扇子说,他从不食言。

蔺晨自去逍遥长生,梅长苏自去满天下游荡,寻找萧景琰的转世,也消磨这无尽的岁月。两人偶尔碰头,同行一段,又各走各的路去了。都是老不死的,老腻在一起也没什么意思。


有时候他找得到萧景琰,有时候找不到。找到了也不能怎么样,他已经跳出轮回外,萧景琰的人生里便不会再有他的位置。好在梅长苏也不是执念过重的妖魔一流,寻个机会与萧景琰在一张酒桌上喝两杯,扮个给他算命的先生,或者干脆变回珠子跟着他,也足够了。景琰不记得他,他也不希望景琰被那些过于沉重的过往困扰,梅长苏或者林殊祸害他一世便足够,他舍不得再祸害他第二次。他自己记得,便足够支撑他活下去。

一世又一世,朝代更迭,沧海桑田,若不是蔺晨告诉他的那件事,这样的寻找和无声的陪伴也许还会继续下去,直到他消亡的那一天。

TBC

果然还是写不完。嘤嘤嘤。

我再也不说什么下章如何之类的话了。

这是hehehe,听说重要的事情要说三遍,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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