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咕咕哒_簑

君名

“景琰······”

拂晓的残梦伴着一声隐约的呼唤散去。

萧景琰睁开眼睛,意识慢慢清醒。他在靖王府里自己房间的床上,窗棂上透进些微光,房中寂静,并无他人。

倘若一切如往日那般,那么他梦里应当是小殊的声音,他会这样再睁着眼睛躺着回味一会儿,他的心底应当有着酸涩和一点点的欣喜,再过半晌,他就得把这些情绪压进心里,起身穿上他作为靖王的衣服,暂时忘记梦里他作为萧景琰的一切,去扮演他府上部下的殿下,宫里父皇的不受宠的皇子,对了,现在还得加上一个谋士的主君,在这些角色中游走一天,等黑夜降临,等下一个有小殊的梦降临。

自林殊离开他生命的那一天起,萧景琰知道,他的一生大约也就是这样一天天地重复下去,直到他战死沙场,或者孤独终老,或者死在他某一个皇兄的手下。

他的心是一座空城,他的梦也是一座空城,除了林殊,别人进不去,他也不愿出来。

一切都应当是这样的。

怎么能不是这样呢?

萧景琰想起方才梦里的影像,叹息一声,苦恼地蒙住了自己的脸。


靖王殿下今日有些心不在焉,在他第三次盯着自己发怔的时候,梅长苏终于确认了这一点。

他放下手中的茶壶,问道:“殿下,苏某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没,没有,”萧景琰从神游中惊醒,“先生,是我唐突了,对不住。”

梅长苏觉得这人今日着实古怪,莫不是自己的身份露出了什么端倪?他也自隐隐心慌,想着赶紧让他离开才好,“殿下近日公务繁多,想是有些劳累,今日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告辞。”萧景琰几乎是逃也似进了密道,连背影都透着慌张。


梅长苏看着心中疑惑,若是对自己的身份起疑,应当不是这个反应?一别十二年,他也看不懂这头水牛了。


这边厢萧景琰进了密道,脱力地靠在墙上,想起自己不自觉地盯着苏先生发怔的唐突举动,再想起他那时心中更为唐突的想法,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梅长苏给他分析朝中局势,灯火晕染的眉目分明是柔和的,却又带着股气定神闲的从容,他偶一抬头瞥见这样的景象,忽然觉得,原来苏先生生得也是好看的,不是小殊那样的好看,小殊像灼目的阳光,他像皎然的月光······

是以被惊醒时萧景琰意识到自己刚才想了什么东西,被自己吓坏了。若梅长苏没有逐客,他也定是会落荒而逃的。

怎么会平白生出这般奇怪的想法······

自林殊以外他再觉得第二个人好看,竟将他和小殊相提并论,他觉得自己对不住小殊;他对自己的谋士生出这样的想法,又觉得自己对不住霁月清风的苏先生。

就像他从今早的梦里醒来时心中的翻江倒海。

梦里是苏宅的书房,苏先生惯常地浅笑着与他讨论政务,萧景琰尚可安慰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些日子几乎日日去苏宅,会梦到也是正常;将醒时听见有人唤他名字,那声音却不是林殊的。

林殊的声音清亮,尾音上扬,像跃动的一道阳光,那个声音却是清润而舒缓的,那无论如何不是林殊的声音。

更糟糕的是,萧景琰意识到自己心中的笃定,他的理智不愿承认,他的心却替他笃定那声音的主人——那是苏先生的声音。

苏先生没有唤过他的名字,他却梦到了。

这当中的深意,萧景琰不敢想,也不愿想。

他此刻心中一团乱麻,无力理清,勉强分得一点头绪出来:完了,他恐怕真的没救了。


只是有些东西,好比纸包不住火,你不肯在醒着的时候想,它便钻进梦里去。

好比飞流总是听见苏哥哥睡着的时候呢喃着“景琰”,又好比列战英某日清晨听见他家殿下梦中喃喃“先生”。

梦往往被当做虚幻,殊不知它最是诚实。


靖王殿下生辰当夜,带着一身酒气去找梅长苏,这么个大活人几乎是从密道中跌出来的时候,生生把他吓了一跳。

梅长苏顾不得问他为何醉成这样,又为何跑来自己这里,忙过去将人扶住了,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扶到榻上——免得这人醉得歪歪倒倒的,一头磕在书架或者什么东西上。


他也隐约知道萧景琰为何会饮醉。往日林殊在的时候,萧景琰的生辰都是他陪着过的,这十三年,景琰孤身一人,除了静姨,也不会有旁的人特意记得他的生辰,想来每一年的这一天,他都会分外难过罢。

看着大约已经醉得意识不清,胡乱喃喃着些含混不清的语句的萧景琰,梅长苏心中有些酸涩的滋味漫上来,像是愧疚,又像是心疼。他几乎想伸手去抚一抚萧景琰的脸,到底还是忍住了。

理智告诉梅长苏他此刻应当离开,不能留在这里让感情主宰行动,免得露出什么破绽。他站起身来,想,他应该去叫人端碗醒酒汤来,还要派人去通知靖王府,来把他们殿下领回去······

梅长苏的步子没有迈出去。他的手被人拉住了,那是一只宽厚有力的手,遍布行军作战之人骑马握刀枪留下的茧子,有些粗糙,但很温暖。

他顿住了一会儿,萧景琰也没有放手的意思。

梅长苏有些无奈地回身看着榻上那人。萧景琰醉意迷离的双眼不知何时睁开了,很安静地看着他,不像那个冷硬倔强的靖王,像个孩子。

完了,梅长苏想,被他这样看着,他心底的柔软几乎要泛滥成灾,莫不是萧景琰身上的酒气太重,他似乎也有些醉了。

“先生,今日是我的生辰。”

梅长苏没敢应他,他不知道自己一开口,会说出什么。

“先生,”萧景琰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能不能······叫一声我的名字?”

酒意上头,他平日压抑的心思浮了出来,忽然很想念梦里的那个声音,想念······声音的主人。

于是他便仗着酒劲来了,先生果然在,像以往的很多很多次那样。

梅长苏想,他应当拒绝的。

可是他说不出拒绝的话,他也许是真的醉了。

“景琰。”

很轻很轻的,又很温柔的一声,隐隐有些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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