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催人老（下）
“先生，先生？”
忽的一把清亮声音惊破遐思百转，原来不过是将将过去了一盏茶的时间，赶车的少年已提着糕点回来了，笑嘻嘻地说道：“先生运气可好，方才店里今日的第一笼榛子酥正赶上出笼，还是热乎的呢。”
梅长苏将点心仔细收好，道声“有劳”，方才一念忽然浮上心来，扬声道：“先前说的地方不必去了，劳烦小哥多绕些路，送我到宫门边上罢。”
少年平日在金陵城中往来，出入宫禁的达官贵人也见得许多，这样在傍晚时分要往皇宫去的，且又衣着不甚贵重的客人却还是头一回见，疑惑道：“此时宫门怕是落锁了，先生若是要进宫，怕不大方便吧？”
梅长苏只是笑道：“无妨，我自有门道，小哥只管送我去便是。”
少年不由将这位气度清雅的先生仔细打量了几遍，双眼渐渐睁大了，面上浮出兴奋之色来，惊奇道：“先生！您，您便是与陛下交好的那位，那位神仙公子么？”
京中近年市井间颇有传言，道是有位玉面公子，生得神仙也似清俊人物，不时孤身出入皇宫，却又不佩印绶，也探问不出是哪一府的贵人。且这位公子行踪飘忽不定，又不带侍从，真正是闲云野鹤之姿，便是他出入宫禁那般尊贵之地，其意态之潇洒之从容，也好像不过是闲云一片偶尔驻足于金陵，来去并不惹一丝凡尘。关于他的种种，除却声称曾见过他的一些车夫与行脚商贩模糊而夸张的形容，便只有这位公子曾经无意中提过的一句“访友”。
皇宫大内，访谁为友？论与他年纪相若的，只有当今天子一人。
萧景琰以一介郡王之身扶摇而上至尊之位，又闻他一力推翻了那桩泼天大案，令沉冤昭雪，天日重现，金陵百姓有对当年冤案耳闻目睹者，感触犹较别处为深。更兼新帝登基后政通人和，百姓得以安居乐业，生民感念之至，市井中颂扬这位帝王的各种传奇话本也如雨后春笋般生长起来，而其中——自然不乏以诸如天神下凡、神灵相助等等各种奇异传说来作附会的。
这当口再加上一位只闻其名、不见其容的“友人”，不知何时市井中便附会出了一个“神仙公子”之名出来，且传闻颇广。传闻陛下有位神秘友人，是仙耶？非仙耶？固然并非人人都信了这半真半假的传闻，但这名头一旦传开，议论得顺口了，便再难扭转了。
他乍然惊喜之下，连平头百姓不敢轻易提及的“陛下”都脱口而出了亦不自知，只不住偷眼打量着梅长苏，一双眼中尽是雀跃与好奇，直看得梅长苏不自在起来，无奈道：“什么神仙公子，我不过是一介布衣罢了······”
少年却已经全然沉浸在终于得见这传言中的神秘公子真颜的兴奋中了，连挥鞭与吆喝的声音都轻快了几分。
梅长苏也只得无奈轻笑，由他去了。只是不知明日那些五光十色的传闻里又会多出些什么油与醋，譬如——他这位“神仙”喜爱榛子酥？
他初闻那些玄乎其玄的传闻时，不是没有想过设法阻止，毕竟让人议论皇帝亲近他一介江湖白衣，于有心之人而言总归别有意味。说来这也是他的疏忽，萧景琰登基最初几年，麒麟才子的谋士身份尚且敏感时，他出入宫禁总还小心掩藏行迹，为此萧景琰还时常郁郁不快。后来前朝之事渐渐淡了，为着那些敬他爱他之人能够宽心，也是因着太平无事，放下重担的梅长苏行事渐渐疏旷几分，不像过去那般事事缜密筹谋，有时便无意露了行迹。有江左盟与琅琊阁的手段在，尚没有人能够推究出他的真面目，但，也足够引人议论了。
可，对那些传闻，萧景琰却是高兴的，兴冲冲地拿来给他当故事讲，也不见他对那些附会他自己是真神现世的诸般传言有多在意，却为这几句对他称不上是赞誉的赞誉快乐得像个少年，明明是已经当了皇帝的人，笑得眼角全是褶子。
或许景琰高兴不只是因为这所谓美誉，也有几分“你看百姓都把你说得这么好了，你就好好留下来，不必再顾虑过多”的期盼，而这回，他可真是无话可说了。向来景琰高兴的事情，他都是不忍拂逆的，更何况，这件事情实在也不是很糟糕，索性便随它去了。
就中只有一桩，萧景琰他不仅高高兴兴地同他讲这桩故事，他还拿去同他家小公主讲，约莫是当做睡前故事之类来讲，其中还添了许多油和醋，讲得那段时间小娃娃一见他，就高兴地喊他“神仙先生”，这，可真是令人头疼！梅长苏既不忍直接拆穿让小娃娃伤心，又深觉有必要纠正这古怪称呼，头一次，一向只会为难别人的江左梅郎也体会到了何谓哑巴亏。景琰什么都好，只这教坏小孩子的毛病，可不怎么好······
他又笑着掂了掂那包还冒着热气的点心。梅长苏自己其实并不很喜爱点心糕饼之类，这么多年，路过什么点心铺子，他想到的总还是那人喜欢的榛子酥，倘若是在金陵，便买一些给那人带去——自己给他带什么，他都总是欢喜的，哪怕宫中静姨做的榛子酥应有尽有；不在京中便不买了，左右他又吃不了。
马蹄声疾，踏在微黯夜色中的长街上，嘚嘚有声。街道两旁的景物渐次熟悉，约莫宫城快要到了。
未完待续
打下这四个字的时候我的心情是奔溃的
为什么越写越长了啊啊啊啊啊
以及这章没能把我琰正脸放出来
然鹅每次试图写点糖先把自己撩晕了（你们感受到我认真发糖的诚意了吗）
然后就越写越长
话痨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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